那山 那水 那人
作者:周静 来源:铜仁民革 日期:2023-04-14 阅读:251

1虽然昨夜下了场夹杂着冰雹的大雨,也不能掉以轻心,今天最高温度可有33摄氏度,已越来越临近清明,上山祭祖的人会更多。

郑云清说。

这回郑云清分到快场村禾家坳路口,与他同分在这个路口的,有江口县太平镇计生办干部张文江,村民组长张云江、张万贵,护林员张桃花、张万富、李春菊、郑江,还有党员秦如学,9个人,值守7天。职责是查看从这条路进山祭祖者的车辆、背兜和包裹里是否装有香纸、爆竹、打火机、火柴等物品。

像这样的值守,快场村还有梵净山自然保护区河口管理站、凯岩下寨、院子庙边、麦子坪等4个路口,除了村党支部书记兼村主任刘盛国在村委搞调度外,快场村应急民兵连和护林、护河队所有人员都被分散到了卡点上。

像这样的值守,快场村已经搞了好几年,快场村组建应急民兵连已经有9年,那个时候,郑云清是快场村党支部书记,从组建应急民兵连起,郑云清还兼任民兵连长,副连长是从民和镇嫁过来的苗族媳妇龙小华,刘盛国是指导员。

快场村应急民兵有100来人,护林、护河队员30人,全是平常都在家的青壮年,在外务工的一个不要,发生突发事件时,能够拉得出来,派得上去。

防火检查,除了固定卡点,还设得有流动卡。

清明和春耕时节,是野外火灾高发期,过去,村民缺肥料,就沤草木灰,田坎土埂割了后也用火烧。每到春耕之际,村干部也是最忙的,得四处巡逻,规劝,不准野外用火。

快场村就在梵净山脚下,森林防火是重中之重,防火宣传力度很大,村里的大喇叭一天早晚广播两轮;宣传车在通村、通组公路上来回广播,有些私家车上也安装上音频录播;担心村民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村干部还上门与一家一户签订森林防火责任状,不掉落一个寨子一户人家;人口集中路段和每个村民组至少要悬挂一幅醒目标语。村里还制订了护林防火预案。

只要是田野,不论离森林有多远,都不准任何人用火烧田埂,村里倡导文明祭祖。护林、护河队员先是劝导,如果不听劝,就迅速拨打村干部电话,村干部赶来再次劝导,如果依然不听,村干部就向镇里面打电话,反映情况。

见香纸爆竹带不上山,村民意见大:“哪家没得祖宗?历来都是那个兴法,而今你们不让我们烧香纸,我们也得对祖宗意思意思呀?”

“这好办,我们给大家准备了鲜花,你们把香纸留下,带些鲜花去表达孝心和敬意,既安全又环保!”护林员李春菊说。

贵州省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梵净山管理局河口管理站为从快场村进山的村民配送鲜花2800多束,为从凯文村进山的村民准备鲜花2000余束。

杨权勇是梵净山管理局河口管理站站长,也是快场村护林队副队长,他每年组织一、两次护林队员集中联合培训,培训怎样使用灭火器材:灭火机,灭火弹,油锯,高压水枪等。间隔几年,组织全市景区消防队员到黑湾河小河边开展大演练,有保护站的民兵、快场村的护林员、太平镇医务人员、各区县观摩团100多人参加,比顺畅使用器材,怎样防止器材受潮,扯断电线让消防器材通不了电,看怎样临时维修,换零件组装等等。

凯岩组秦来发是退役军人,参加过越战,环保意识强,觉悟高,看到洪水冲来的白色垃圾较多,就掏来堆在一起,打算放火焚烧,而河沟沿就是林区。护林员秦如文看到有烟雾升起,小跑赶到火场警告。

秦来发说:“这些垃圾塞在沟里不好看,在这里烧没得事,你放心嘛!”

劝阻无效,秦如文给郑云清打了个电话,郑云清闻讯立即驱车赶往事发地点,边批评边组织秦来发和秦如文一起灭火。

“莫非你忘记了陈必清放那把火了?你觉得影响村容村貌,就用手推车铲起来运到垃圾堆放箱里去,再统一外运处理!”郑云清严厉地教训秦来发。

郑云清提到的陈必清放的那把火发生在1974年夏季。这天一大早,陈必清去印江自治县木黄镇买猪崽,他从马槽河翻越梵净山,山路很少有人走,得穿越人多高的草窠,他就放了一把火,想把路边的茅草烧一烧,下午回来扛起猪崽好走些,哪知那把火没按陈必清的想法只烧路边,而是漫山遍野燃烧了起来,火势太猛,陈必清吓坏了。铜仁地区组织了江口、印江、松桃三个县10000多民兵救火,才把火扑灭。这把火还烧死了一个救火人员,陈必清也被判了十余年刑。

这场火灾也成了村民心中的旧伤,一提起就隐隐作痛。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村民保护生态环境的意识也非常强,如今数十年过去,快场村再未遭过火灾。

秦来发爱种树,在大面坡植树造林100多亩,觉得路太荒芜,曾打算用火烧一下,被人阻止了。

秦来发找来打草机,把路砍出来了。他说:“幸亏没有用火烧,要是用火烧了,不光白种了那24000多株树,还有可能把原始森林都烧了。”

护林员秦如奎也栽种了几十亩树,年逾六旬,腿脚不灵便了,他的女儿秦谷珍毅然接过父亲的班,也当上了护林员。

2“清凌凌的水来,蓝莹莹的天……”山清水秀的梵净山吸引了八方游客。快场村单屯村民组坐落在高高的青山之巅,流过村前那条小溪,从山坳数十丈的悬崖倾泻而下,形成白练般的瀑布,汇入滔滔的黑湾河,天天有游人来此拍照留念。

优质河水也繁衍了优质的鱼类,野生的山麻鱼、鲶鱼、石斑鱼、大鲵、团鱼在清澈的黑湾河中时而静处,时而远逝,好不自在。

快场村马槽河村民组最深处的陶洪斌家屋后几步远的地方,溪水流过的人多高的石壁中,有一个泡菜罐那样的石洞,这洞肚大如坛子,口小如菜盘,里面光滑无比,偶有山麻鱼、鲶鱼跌进洞里,进去后就不大容易出来,恰似一个天然的养鱼池。陶洪斌家来客人了,把柴火添进锅灶里,现拧一个巴篓来到鱼罐前,伸手进去,想吃什么鱼儿就捞什么鱼儿。不大一会儿,一满盘筷子长的野生煎炸鱼就端上桌,一大碗半是米酒半是蜂蜜的酒下肚,那叫一个惬意。

这个石洞人们称作“鱼罐罐”,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景点,虽然位置在寨子最里边,可来客丝毫不少。这些慕名而来的游客小半是想看看这如传说般的奇异景致,大半是想到好客的陶洪斌家品尝蜂蜜酒和山麻鱼。

夏天一到,游客多起来了,从黑湾河山门到松桃自治县桃花源这一段河滩边,做生意的,搞农家乐的,搞烧烤的,摆摊设点的,在河里洗澡的,多如牛毛,导致河道堵塞,污染。巡河队员劝阻,不准人在河里裸体洗澡,不准在河边经营,以免河流污染,不利于鱼类保护。

有一个是江口县里某领导家属,和巡河队员相识,认为是熟人,就想打个招呼在河里洗个澡。巡河队员说:“立这个规矩的,可能有你家那个领导,如果连自己的家属都约束不住,遇到其他人还执行得下去不?”那个家属觉得在理,就赶紧穿起衣服上岸。

有一个外地游客从梵净山上坐索道下来,想在这清洌洌的河水里泡个凉水澡,已脱完外衣,一只脚已经踩进水里了,被巡河队员张树成叫住了。这游客满嘴牢骚:“我就是冲着梵净山的山和水来的,如果连水都不准下,下次我不会再来了!”

张树成正色道:“我不管您今后再来不再来,但既然您已经到这里来了,就得遵守河道管理办法。山水保护好了,我们相信游客自然会来的。”

禁止摆摊触碰到有些人的利益了,他们到村委会来数落:“这条河上游与松桃自治县桃花源相连,下游与碧江区相连,江口河段不许人洗澡,不许人摆摊,而松桃却允许人下河洗澡,允许人摆摊,江口之下的河段也许人洗澡,允许人摆摊,两头不管管中间,这一碗水没端平嘛!”

郑云清遂向太平镇政府提议一起管护这条河,实施一个政策。层层向上反映,不久之后,松桃自治县也落实这一管理措施了。那些有意见的人的牢骚也平息了。

人来人往,有人为了美景,也有人为河里的鱼儿。

去年4月18日傍晚,快场村习家坪村民组河边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他们是来钓鱼的,已经打好窝,正在下杆垂钓,一个人鱼线上钓到一条麻鱼,麻鱼很沉,鱼竿被拉弯了,闪悠悠地。护河队员张树成正好碰到,他亮出工作证,教育钓鱼者立即收竿。钓鱼的人说:“看到那么漂亮的鱼,我们的手和心都痒痒的,想来碰碰运气……”

张树成说:“梵净山这么美丽的风光,黑湾河这么清澈的河水,是供人们来游玩观赏的,不是让人来破坏的,我们当地人都没下过一杆,钓过一条,要是这鱼允许钓,还轮得到你们半夜三更来搞不?”

快场义务巡河队,晚上要巡到马槽河源头和大河的其它支流,每年人员虽然都有变动,但职责一直未变。收缴捕鱼工具,一年里,他们要进马槽河去很多次,防有人偷捕鱼。

还是有一个人偷进马槽河夜钓,他躲在一块大石后面,以为巡河队员看不到他,哪知他的夜光漂被鱼拖着走,一闪一闪地“出卖”了他,被张树成们逮个正着。那人仗着有关系,四处打电话,找人求情。

张树成愤怒地说:“村里规定了我的职责,你就是找天王老子来都行不通!今天这鱼也不会让你带走!”

见真行不通,那人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转过头来向张树成们道歉,巡河队员收缴了他的渔具,把捕获的鱼儿放还进河里,还对那人进行严厉地批评。

凯岩村民组的秦如奎曾大肆收购棘胸蛙,还到凯文村河段捕捞,被巡河队员和渔政干部追击了10多千米,把他的老年代步车没收了,抓了本应判刑,渔政考虑到他年龄大了,就改成罚款。秦如奎于是改行养蜂,养了30多桶,一年收割两茬蜂蜜,有了稳当的收入,再也没动过捕获野生动物的念头。

梵净山是座有感情的山,护林员懂这片山林,毒蛇也懂,知道他们是来保护它们生存环境的,也不伤他们。巡山寂寞时,护林、巡河队员就唱歌,唱原汁原味的山歌:“好久没到这方来,这方凉水起青苔……”

3哲人说,放手也是一种爱。郑云清则认为,搬离就是最好的保护。

梵净山申遗期间,居住在梵净山核心区内的马槽河得整组搬迁,全组263个人都不愿意背井离乡,舍不得这个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金窝银窝,还是当不倒自家这个狗窝。马槽河的居民居住得十分分散,一溪十余千米,溪岸每隔几块山石就住得有人家。他们没有一分耕地,世代靠间伐竹木和退耕还林补贴为生。这里原来条件非常差,从大河边的梵净山保护区检查站开始进寨,得不断地脱鞋穿鞋,穿鞋胶鞋,因而人们编了一个锅锣句:“马槽河,柑子湾,三十三道脚不干……”热天还好点,当洗澡,冬天起岸下河的,要人受,因而居住在这里的人几乎人人都能喝酒,用来暖身体。

陈年功是个抗美援朝退伍军人,在河坝里晒了些草烟,被悄然而至的洪水卷走了。

这一年,“老红苕”李四民的母亲八十大寿,乡亲们都来祝寿,期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发生山洪,居住在李四民家里面的出不去,居住在李四民家外面的也出不去,大家挤在李四民家里,吃喝一个多星期,把他家一年的粮食都吃光了。

陶洪斌家居住在寨子最里边,一次暴发洪水,把灶膛里的火种浇灭了,大人小孩都吃生的,小孩饿得声音都哭哑了。陶洪斌的祖父就用原始的钻木取火法生火,把手都磨破皮了也没生起来,又换成结绳取火,山里潮湿,直到第五天才生火成功。

可是就是在这个深山里,陶洪斌家的几个子女都争气,大女儿辽宁大学毕业,二女儿北京大学毕业,小儿子职院毕业,可谓深山飞出金凤凰了。而且夫妻俩均在梵净山上给游客拍照谋生,从屋后上山,两个多小时就到山顶了,来回方便。夫妇俩觉得这个屋基好,出人才,离集市远点就远点,也不肯搬。

2000年,全组村民贷款修通了公路,森林保护好了,有了绿水青山,外面的人到这里住的玩的人多了起来,村民们开办起了农家乐。

张国清开农家乐,生意非常好,年入20多万元;陶桥发开农家;李泰昌养蜂,5口人,养了70多桶蜂,年入10多万元;张桥仙4口人,养了60余桶蜂,年入10余万元……刚刚看到致富的希望,村民们哪舍得离开这金疙瘩呢?甚至从马槽河外嫁的姑娘都回来建房开农家乐,马槽河村民的亲戚也借马槽河亲友居民的名义建房开起了农家乐。

护林队员感到最难的,是禁止村民们砍伐山林,在山上安野物,他们靠山吃山,这条路走了几十年。

对搬迁村民十分抵触,一连数月都完不成搬迁工作。政府开会,村民喊不拢来,郑云清和刘盛国等村干部们分片进入一家一户做工作,即使偶尔聚起来开个会,个个都牢骚满天,泪流满面,连会议签到册都不肯签。甚至连郑云清这个村干部也不乐意认。

郑云清的老婆走马槽河亲戚家去,亲友热情得很,老婆也带上郑云清去吃晚饭,见到郑云清,那亲友流脸抹泪地哭诉,指桑骂槐地责备郑云清。饭局顿时陷入僵局,郑云清端起饭碗,放下也不是,吃了也不是,尴尬极了。下次再去的时候,郑云清总是提前打好招呼。

“那段日子,我们背负了很大压力,白天黑夜都泡在马槽河里,嘴皮都磨破了,群众才松口搬迁。”回想起往事,郑云清的苦笑像哭。

老百姓乡情深厚,想安置在一个地方,再续寨邻情谊。最后,选出村民代表到太平镇云舍、平广、平南几个村民组,凯德街道安置区和江口县城踩点,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整体安置得下。最后,15户选择安置在快场村内,35户选择去凯德街道张家湾移民搬迁安置区,其余的分散安置,还有几户,选择货币安置。